給祖母的信

嫲嫲：

昨天早上收到細佬的Whatsapp, 說您剛在醫院離開了，走得很安詳。

父親告訴我，我們一家是打仗時從東莞難避到香港的。祖父是行船的，很不幸地來香港後不久便因工作意外而死了，剩下您一人帶著包括我老爸的五個子女。那時候住在山邊的木屋，吃紅燒蟑螂，家裡沒水沒電，跑一小時去山邊打水回來。那時沒有綜援，就是靠您在家裡做一些如剪報頭和穿膠花等工作獨力把五個孩子帶大。

太約三、四歲那年，我細佬出生不久，家母生病不能獨力帶兩個嬰兒，所以便把我放在你哪裡寄養，到週末才回家一天。我是家族的長孫，所以您特別龐我。我還記得那時我在去土瓜灣幼稚園上課，路上有很多狗屎，我怕髒嚷著不要上學了，您就會背起我走10分鐘去上學。那時多得你每天給我吃的朱古力，和您做得最棒的紅豆榚，我可是全班數一數二的肥仔，足足有50磅！要一個老人家每天背50磅走10分鐘真的不好意思。

接著我回家裡升小學後，您就重覆和不停地忙於照顧其它孫兒，這樣您就用了二十年的光陰把我的四、五位堂弟妹帶大。

可能您太精明程能幹了，所以我聽說—直以來您和媳婦們的關系，包括家母在內，也不怎樣好。到了您約80歲那年，不知是誰的主意，也許是為了方便照顧吧，家人便決定把您安排進老人院，那時您的生活便起了徹底的變化。

在老人院每天伴著您的只有寂寞和死亡。關鍵是您的思想還是那樣清晰（我記得您還不時提醒我要早點買樓自住），但清晰的腦袋只會令你在老人院的日子更難過。你最開心的日子便是當家人帶著姪孫來探望您，每次您都捨不得讓我們離開。還有每年中秋節後大夥都會在酒樓一起為您慶祝生日，您大大小小的子孫和親友，加起來都有四、五十人。到後期您信了主，不少教友也加入您的生日會，六圍酒席也坐不下。拍團體照時人太多了，24mm 鏡頭也不夠闊，您就是兒孫滿堂的最佳例証。

人始終敵不過歲月，您的身體隨著時間流走也越來越衰弱。在您99歲那年，當我們還在討論會怎樣和您慶祝100大壽時，忽然收到通知說您因急性胃出血而進了ICU。那時我們已經作了最壞打算，但也不得不讚香港的醫療效率，不到一星期後您的病便給醫好並回到老人院繼續生活。

大病後您的身體更虛弱，雙腳也不能走動了，但您的腦袋還是那樣清晰。除了您記得我上次過年時沒上來探您，和不時提醒我要早點買樓自住外，您還很激動地告訴我們你自從不能自由行動後，一些老人院院舍的工作人員對你很差，在幫你洗澡時把你的衣服脫清後就把你獨自一人丟在浴室不顧，即使你大聲呼叫也裝作聽不到，直到兩小時後才回來幫你穿回衣服。投訴了很多次，最後的結果只是得到那工作人員一個很沒誠意的道歉。那時起您就經常對我們說，不想再活下去了，現在就是要每天祈禱希望早點可以到天國去和天父相聚。

上星期看新聞透視才知道香港超過100歲的人瑞約有2000人，您真是了不起。本來下個月就是您102歲的生日，但您終於決定不等了，提早去了主那裡去。原諒我這個長孫沒趕來看您最後一面，但我真的不忍心面對您離開這個世界的情況。

祝您在天國好好生活。